临川山中
李伍：刚刚的店家说过吧，驿川的梅雨一下就是一两天。
谭常：说过。
李伍：下山前掌门告诉过我们吧，我们起码还有一年时间可以留在外面，不用回山。
谭常：说过。
李伍：师父你也常说的吧。凡事不要急，稳字为先。
谭常：说过。
李伍：师父我觉得你只是单纯的重复着说过二字，没有在想我的话啊。
谭常：没错。不过我是师父。
李伍：……我还是你徒弟呢。
谭常：闭嘴吧徒弟。
李伍：我也不想张嘴了，谁愿意迎着这阴风说话啊，不一会儿雨水都能灌一肚子了……不过……
谭常：打住。每次你都能“不过”几炷香。
李伍：……你不惜剑，我可惜剑。
谭常：正是惜剑，才带你来的。
李伍：什么意思？
谭常：到了就懂了。
李伍：难道？……师父。看不惯你徒弟我，可以将我逐出师门啊。你看这荒山野岭，杀了人都不好立灵位的。再说，我这个人，练功勤奋，品行端正，相貌堂堂，除了话有那么些许的……
谭常：停！灵位？如何还继续废话，你就的确是需要一个了。
李伍：别别别，到那什么倒霉地方之前，我可不说了。
无名树旁
谭常：到了。
李伍：树。
谭常：对，到了。
李伍：难道是……我在山上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疲劳，原来连石碑都不值一个吗？还要用木头的？现劈现刻？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谭常：闭嘴，我是带你来，见我一个朋友。
李伍：……
谭常：你也没说错，这树，也算得上他的灵位了。
李伍：…………
谭常：我还有个往事，要讲给你。
李伍：………………
谭常：你知道你背上的秋水，原来是谁的吗？
李伍：难道是……树前辈的？
谭常：他姓马。马前辈。
李伍：知道了。马前辈。……虽说中原武林异闻无数，怪事倍出，这将人变成树的法门，想必也是极其罕见的了。
谭常：你练剑的时间要是有你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的时间一半多，这师父早就不是我当，而是你当了。他是葬在树下了。想不想稍后去陪他？
李伍：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打扰前辈呢？师父，你讲，你讲。
谭常：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徽山山门之前。十几年前了。
徽山门内
单长秀：所以说，你想要走。
马严：我要走。
单长秀：我说你想要走，是希望你想想就够了。
马严：可是不够。
单长秀：你的惊羽剑已经大成了，照理说，除非江湖巨变，聚英令出，你都不能离开业州。
马严：但是我想离开。
单长秀：那么我就要杀了你。门派三百年来，内门弟子没有离开，只有死。
马严：我不想死。
单长秀：你想走，我还想徽山门做五路正道之首呢！我还想做天下第一呢！我不想杀你，马严。听明白了吗？我现在不是师兄，是掌门！
马严：我求的也不是师兄，是掌门。
单长秀：想下山可以，偷偷下山，我就当你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徽山门会把你视为叛徒。而你今后就得处处小心，别被你的师侄师兄们抓住。但你不想活的像个老鼠吧？
马严：不想。
单长秀：那就好，想下山走走，这正常，我可以安排你去道门三山中的某一个挂单。小师弟，你向来都是最听话的。别发疯了。
马严：可，我想去的是踏浪崖。再有，我也没疯。
单长秀：……我就不该让那个姓谭的小辈来挂单的。他走了，你也要走。有意思。可他只是个挂名弟子，懂不懂？
单长秀：他就是挂单时死了，泓山上的灵堂都没有他的位子！你我是最后的两名内门弟子，你离了业州，你去踏了踏浪崖，就不怕别人踏上门派的脸吗？！
马严：师兄你是聪明人，山上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放我走吧。
单长秀：不。今日起，你敢走出山门一步，我就敢杀了你。亲手，杀了你。
路仁：掌门……马师叔，这是第三个晚上了……今夜还下了雨。
单长秀：他要求死，谁拦得住。
路仁：但掌门，你也在正殿大门站了七八个时辰了。要不，我给您弄来个椅子？
单长秀：去吧，顺便去地窖取几坛酒，然后告诉门中弟子，山门到正殿之间，今日禁止踏足。违者，杂役三年。
路仁：是……
单长秀：我到要看看，师弟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用死在山门前来威胁，你也是够犟的了。
路仁：掌门，醒醒……
单长秀：额……我……这，我睡了多久？
路仁：不知道……我上次来时您就已经靠着椅子不省人事了，便只清走了酒坛，刚刚我看已经是卯时，便自作主张，喊您起来了。
单长秀：罢了，马严呢？
路仁：还……还站着呢……
单长秀：真他妈的死心眼，我算是怕了他了。你也回去吧，顺便去和大家说一下，足不用禁了。
单长秀：师弟，我服了。
单长秀：当年师父收了六个徒弟，五路正道灭魔，活下来的就三个，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甚至你走了，我都不会主动去追杀你……
单长秀：可你偏偏要光明正大的走，好，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徽山门掌门自古由内门弟子比武决出，师父死的早，我们也没打过，你赢了我，你就是掌门，到时候想走，没人拦你！
单长秀：你怎么不回头？等等，马严你……
单长秀：突然倒下去，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这就扶你回去，还以为你真这么厉害，站上三天都没事，怕是身子早就撑不住了吧。
马严：……
单长秀：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严：……谢谢。
单长秀：这种时候你还谢我……你真的是太……
无名树旁
李伍：所以说这所谓的的内门弟子，真有那么重要吗？
谭常：要不然呢？我为什么要苦练十几年，甚至走险只用一套入门学来的剑法战胜了你原来是内门弟子的张师叔，赢下这个名头。
李伍：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啊……我学武也不是为了个名头。
谭常：有些东西，内门弟子才能碰，徽山的惊羽剑便是如此，传闻是他们第一代掌门在山中隐居半生，聚禽鸟之形，化百羽之动才创出的剑法。不是人人都能教的。
李伍：听都没听说过……
谭常：也正常……这就和后面发生的事有关了。
李伍：所以说当年马前辈赢了？
谭常：我不知道，单长秀和他，都说是自己输了，不过能肯定的是，马严从此……失去了一条手臂。
李伍：等一下，师父你刚才说，马前辈……是马严！当年勾结魔教余孽，引得无数高手追杀的那个马严？怪不得……
谭常：继续说，不用捂嘴。你想说怪不得埋在这穷乡僻壤，碑都没有的地方吧。倒也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李伍：不不不，既然是师父的朋友……想必是另有隐情？放心，我这个人，大事上向来有分寸。不会到处乱讲的。
谭常：屁。我还不了解你？这地方是他自己选的，所谓的勾结魔教也都……不得不提到……那个人。
岳府门前
李富：这些武林中人，尤其是咱贯江帮的几个都头，义气都喂了狗了是吧。平日里隔三差五备着礼来，好家伙，帮主一死，灵堂都没人守着。
张才禄：别瞎说了，还说什么咱帮，谁不知道俺俩是靠给岳爷当奴才，这些个都头才有半分敬意。
李富：你喜欢被这么叫啊，还当奴才，那叫管家！
张才禄：可岳爷一走……咱俩靠着谁啊……
李富：靠着谁？别忘了，帮主可是留了点产业给咱俩，当然是靠自己。
张才禄：呸，你还敢说靠自己。瞅你对着刘都头的那副嘴脸，跟见了亲爷似的，刘都头说让你来灵堂守着，你答应的是痛快，还把俺也拽过来。
李富：好啊，你也是个不讲义气的，我来灵堂那叫戒备，都是刘都头听宋先生说小姐她……不不不，那妖女她势必会回灵堂来。真要是来了，我这不是好去通报吗？
张才禄：你通报个屎啊，最近的几个都头也在胜仙楼喝酒呢……
李富：说得对啊，那姓宋的也不是个东西，自己瞎猜些不着调的事，推来推去叫我负责。要说那最不是东西的，还是妖女，帮主好心养她个魔教余孽那些年，姓都不跟帮主的，听说……帮主的死也是……
张才禄：你可别说了，瞎猜些不着调的是你吧，岳爷活着的时候你敢说这些？怕是两条腿都不管打断的。
李富：帮主心善，看不出她本性，我心里看得可透亮，你说我这转着弯暗示了多少次……
张才禄：真是多冷也也封不上你的烂嘴。
李富：是太冷了，不扯了，喝酒去吧。
张才禄：你……你不答应刘头了吗？说话不算？
李富：走吧你，这叫和什么人说什么话，学着点。
莲：走远了吧……我还以为，他们真能说一夜呢。你当时对我说，我还不信，你死了，这些人确实都不一样了……
莲：你叫我走……居然是对的。岳叔，谢谢你了。你哪天问我的……我也能告诉你了。
临川镇中
马严：店家，收人吗？
朱善：收普通人，你们这些侠客整天打打杀杀的，还是算了，小店太小，受不起。
马严：这……其实大部分杂活我都熟悉，江湖上的恩怨，我也从来没有惹过……不是什么侠客。
朱善：小人虽然眼拙，但双目还在，这背负一把长剑，手臂断了半只，虽然外表看着老实，但是说是平常人，谁信啊。
马严：那……你知道哪家店收侠客吗？
朱善：这位爷，您是寻我开心呢？小地方，没人敢用您……要不，您去衙门看看有没有通缉的贼寇，赚个赏钱？
马严：不管怎么说……谢谢。
朱善：也谢谢您了。衙门朝那个方向去。不送了。
临川山中
马严：姑娘？
莲：叫我？
马严：这山上也……没有别人啊……
莲：怎么没有？衙门口的告示，山脚下的牌子，都写着，山上聚了贼寇啊？真没有人，我就要继续喝西北风了。
马严：可你现在明明在喝酒啊……这山上危险，这树上也危险，你能不能……先下来再说。
莲：我明白了，你也是来拿赏钱的，这样，一起吧，我看你手臂只有一条，算半个人不为过，而我，起码可以算两个！八二分可以吧？
马严：这，姑娘说笑了……十来号劫匪……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我也是先来借着个小雨探个路，多找几个人再来。
莲：多几个人来，就多几个人分钱啊……我还要买酒嘞……
马严：这也不是钱的问题啊……其实我觉得姑娘，你是打不过他们的……他们都是……
莲：杀人不眨眼？武功不简单？心狠手辣，刀间搏命了许多年？我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劝别人的怎么都这么蠢，你当我小看了他们，却没想想，是不是你小看了我呢？
马严：姑娘，鞋。而且雨大了，真要是切磋，也换个地方切磋。
莲：哟？很淡定啊，有人突然把刀架到脖子上，眉头都不眨一下。
马严：我知道，你是好人，是不会轻易伤人的。还有，我们能不能，别淋着雨说话了。
莲：你不知道，一来，我不是好人，二来，我一直就是在等，等雨下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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